半笠江南

章四

　　剑子从相熟的某道门组织出来，意料之中的一无所获，他已经在此境游荡数日，大约清楚了如今是何年岁。

　　

　　抬眼看天朗气清，时候还早，剑子寻思着再拜访一位博闻广记的朋友。

　　

　　不料才入山谷，便觉天幕垂垂欲雨，随着他脚步迈进愈见蔓延。

　　

　　行至正门，他还未摸到门环，便有老友迎了上来。说是难得心有灵犀，算得今日贵客临门。

　　

　　当真是一名贵客，一名专引麻烦的贵客，若非在门徒之前，也许他就当看不见剑子，再把门合上。

　　

　　玩笑归玩笑，他总是请了剑子入内。只是前脚刚进门，后脚便是一声哐啷巨响，雨水砸落地面，霎时雨势如泼。

　　

　　这雨来得令人猝不及防，众人匆忙躲往屋中。

　　

　　正厅檐下有一人背影，剑子迎上去，他转头露出青面獠牙的面目，刺耳声音直灌脑海，“异世之人，不要插手我们之事，回到你的地方，各自相安。”

　　

　　“说得好。”剑子赞许，回应神识之中传来的声音，“可惜我也云里雾里，不知如何‘回去’，如何‘相安’啊。”

　　

　　那人神色又变，“异世之人，你可知你所寄居的躯体是谁？”

　　

　　“剑子仙迹。”

　　

　　“原来你知道。”邪灵道，“寄体剑子仙迹之身，功体无法施展，伴随名望与正道信任的，可是诸多威胁，你如此镇定，倒是让我们欣赏了，——请报上名来。”

　　

　　剑子拂尘一挥，悠然道：“剑子仙迹。”

　　

　　对方显露出迟疑而愕然的神情。

　　

　　一道银白刺入庭院，骤然雷霆轰鸣，邪灵乍闻雷声便有怖畏，留一声警告化散无踪。

　　

　　“哈。”

　　

　　“你笑什么？”

　　

　　“没。我只是想，很久没被淋得这么狼狈，真真是好一场豪雨。”

　　

　　中年道人看看他，半真半假地叹道：“唉，不论相处多久，我始终看不懂你的心思。”

　　

　　“耶，轻易让你猜到，剑子仙迹又怎样是剑子仙迹？”剑子一本正经，不知是宽慰还是火上浇油，“放宽心吧，吾此次前来，只是向你借阅一些典籍。”

　　

　　“少来！”

　　

　　“呃……上次那册书，可是有为你带来麻烦？”

　　

　　中年道者一边带路，一边抱怨：“你上次离开以后，那册书将我的书橱扰得乱七八糟，你方便带走就将它带走吧，眼不见心不烦。”

　　

　　“哦，那确实是无价之宝哦？”

　　

　　“被你触碰，麻烦总是免不了。”他开了锁，推开木门，“我的书房你最熟悉，自己慢慢看，我还有事，就先不陪你了。”

　　

　　“这嘛……好友情谊，令剑子感动啊。”

　　

　　道者不耐烦地摆摆手，将剑子一人留在书房里，与一屋的无价珍宝为伴。

　　

　　在门前遭邪灵威吓，剑子心中有存疑。

　　

　　他来此至多不过八日，除去傲笑红尘，也未对任何人袒露过身份。傲笑红尘非好口舌之人，就算赤雪也在此地，她既不知剑子动向，又何提泄露。

　　

　　那么，能让邪灵知晓“剑子仙迹”这具躯壳之内并非原本的“剑子仙迹”，甚至前来威胁，只有一种可能，便是不打自招承认了元凶，至少可以肯定，剑子如今状况与其脱不了干系。

　　

　　他在书房留了四个时辰，从白日至入夜，所有书册都大致翻看一遍，却无论如何也寻不见任何线索。正欲离开时，不经意瞥见油灯之下被黑暗吞噬的角落躺一本被灰尘埋没的书，于是他大袖一拂，卷去表面的灰尘。

　　

　　那是一册关于传闻流言的胡乱记载，年代很远了，不像是好友书房中物，可能只是他人一时错放。

　　

　　目前手上毫无线索，能抓住的绝不会放过，他粗略翻了几页，倒是有意外之喜。——书中内容皆是苦境大小事的揣测传闻，真假都有，其中一页的传说有些离奇，说是有一册天地自然化生的圣书记载苦境众生事物，名唤天地纪元，地裂天崩有所记载，蝼蚁之属也无错漏，如若遭人为涂抹修改将会对未来造成不可估量的影响。

　　

　　但自九轮天降世之后，天地纪元便遗落，不在苦境，此书的记载也戛然而止。

　　

　　九轮天降世？剑子来时确是九轮天初露头角，可是如若他记忆不曾出错，他在此醒来所见的豁然之境，还是当初……嗯，当初被灭定师太改造之前的模样，——也就是说，此处时间落后真正的苦境可不止一两年。

　　

　　此书绝不该是此处所有，恐怕是苦境之物。

　　

　　剑子将书侧了侧，看见泛黄封皮上写着张牙舞爪五个字：天地不可说。

　　

　　“嗯，此书……”中年道人回来有一会儿了，他看看剑子手中那本书，“此书非吾所有，我并未见过，你带走吧。”

　　

　　正中剑子下怀，他还想客套几句，却惨遭逐客令——“免假惺惺，带着你的书离开此地，你一来就狂风暴雨电闪雷鸣，可见此地与你两不相合，保持距离对彼此都有好处。”

　　

　　“保持距离吗？哈。”剑子将两册书包起收好，道，“此处虽是深山之中，却素有江湖人士来往，你们也需多加小心。那好友，请了。”